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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金山》2008年第3期,作者:杨海林,原题:《老于》
老于是我的小学老师。上海人。
刚来的时候,还是个青皮后生,我们村的支书把他喊做人秧子,他和另外两个知青一起被分到我们村,一个个缩着脖子,两只眼睛惊恐地望着我们,像被支书拎回来的鸡。
那时村里刚建了小学,支书认定他们都有很高的文化,便把他们安排到学校里教书。
这三个人,给我们上课的时候讲普通话,而私下里,他们讲的是上海方言。
还有许多让人费解的习惯。
其中的一个做鱼之前必定要将鱼用酒精腌一遍。
另一个很快和我们村的一个姑娘结了婚,我们都以为他是铁了心要在我们这里扎下根,哪知不是这回事。
结婚的第二天,第一堂课刚结束,他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一会儿,就被他婆娘拿着扫帚撵了出来。
原来他是不习惯我们学校的露天茅厕,结婚的目的,是因为他发现我们这里的女人可以在家里用马桶方便。
男人用那玩意,那还叫个男人吗,所以,他婆娘看见他解裤子要往马桶上坐,就拿了扫帚撵着打。
不久,就跟他办了离婚手续。
只有老于——那时候还是小于——没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毛病。
老于老老实实地待在学校教书。
我们村的支书说他整天就知道勾着个头跟鸟算账。
这话,一半是骂他太老实,另一半,是夸他太老实。
老于真的很老实,甚至连夜里流眼泪,也绝不让第二个人知道。
返城的时候,支书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那两个知青放走了:
晚上,老于在支书家磨磨叽叽了半夜,支书才连估带猜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想回上海。
那可不行。
支书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
为啥,阿拉也是上海人。
上海人也没啥,谁叫你搞了我闺女。
老于听了这话急白了脸,一边抹泪一边用我们当地的土话说你别往我脸上胡吣,你心里是不放我走。
嘿嘿,小子哎,你说跟我闺女没那事我也承认,但你要硬头走,我就得拦着你。
你试试。
老于晚饭也没吃,提个包就走了。
一个星期后,果真又回来了。
没有支书开的证明,到了上海,人家不接受。
老于默默地淌着眼泪,跪在支书家门口。
支书叹口气说你走了,我们村的孩子就没人教了呀。
进屋吧,进屋喝杯酒,就算是叔给你饯行了。
喝了很多酒。
到底拿着了支书写的证明。
要走。
支书说明天走吧,你喝了不少酒呢。
老于说我实在是呆够了呀,这里,白天只能看看太阳,晚上,只能看看月亮。
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呀。
那你可得走好,你还是个人秧子,嫩得很,要是上海不好,还回来找咱。
不会的不会的,我永远不会回来了。
老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第二天,却被人抬了回来。
我不走了呀,我跌进了路上的一个土坑,我的腿折了,你,还要我吗?
老于哗哗地流着泪。
要,咋会不要呢,腿折了,你一样可以教书哇。
支书喜孜孜地说。
支书的闺女服侍了老于三个月,老于才下得床。
下了床,就和支书的闺女扯了结婚证。
认认真真地待在村里的小学教村里的孩子。
直到我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
临走前,我去看望老于。
老于已经生了重病。
支书坐在老于的床头陪着他唠嗑。
支书说我对不起你呀。
支书说你回去的那晚,是我让人在路上挖的坑。
我为的是咱村的孩子呀。
老于说我早就弄明白了。
支书说那你恨我吗。
一开始恨你,后来,就不恨了。
还感激你呢。
你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
老于又回头对我说,到了学校,替咱好好看看上海。阿拉过去也是上海人呢。
说这话时,老于扭过头,用枕巾蒙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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