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无产阶级的导师，伟大的经济学家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这样描述，“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在采访中，一陶瓷行业人士也直言表示企业是逐利的猛兽。在利益面前，他们是不论牺牲，不惧冒险的，犹如政府官员明知“贪污受贿”将面临深牢大狱的危险却依旧要伸手。对企业来说，在暴利面前，法律的惩罚实在太小，太轻。

    也许该行业人士的话并不中听，但却很直接，他揭示了一个行业的潜规则，那就是流淌于资本的血液，底层的工人犹如“微尘”，随时都会成为利润的牺牲品。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职业病防治法》、《工伤保险条例》等法律法规摆放案头，陶瓷企业尘肺病恶性事件依旧频繁爆发。

　　乐华事件：行业尘肺病的“里程碑”

 　　如果没有《南方都市报》、《每日经济新闻》的深入报道，没有《中国日报》、新浪网、新民网等媒体的及时转载，没有社会大众的密切关注，乐华事件或许与其他陶企一样，赔钱后慢慢地“风平浪静”，然而，正由于社会公器——媒体的介入，使它成为陶瓷行业尘肺病事件的“里程碑”。 

　　乐华陶瓷挥之不去的痛

　　5月10日，在全国大举宣传职业病防治之际，记者致电乐华陶瓷公司市场部总监谭总，他表示《南方都市报》报道后，乐华尘肺病事件确实给公司带来一次严重的公关危机，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不想再引起公众大范围的关注，经公司领导商议，暂不接受媒体采访。谭总表示：“我们现在在严格按照标准对企业进行整改，一切到位后，我们将以崭新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关于这件事的发展及处理，以南都报道为准。”很显然，尘肺病事件已成为乐华人不愿触碰的伤疤，然而遗憾的是，这块鲜血淋漓的伤疤却并没有让更多的企业警醒。

　　“乐华赔付”开了一个坏头？！

　　乐华事件的“恶劣影响”除了本身是大规模的职业病爆发外，另一大争议就是肺部异常者的赔付问题，不少行业人士直言，“乐华”在赔付问题上开了一个坏头。 

　　根据《南方都市报》报道，去年，在乐华厂方组织的体检中，共有12人确诊为尘肺病，15人肺部发现异常。10月中旬，以上27人全部由厂方一次性赔付十几万元甚至二十几万元离职。 

　　此次“私了”引发了乐华触尘工人大面积自行体检，经过个人体检、厂方组织复查，超过200名工人肺部异常。首批15个肺部异常者高达十几万元甚至二十几万元的赔偿金成为这些工人的参照标准，很显然，这次，“私了”已经无法达成一致。

　　2010年10月28日，乐华陶瓷公司将这一事件向乐从镇政府汇报。在政府的指导下，乐华公司很快出台了一套赔付标准，“对于达到职业病尘肺一期或以上标准的，办理工伤认定，依法依规按赔付标准对职业病患者给予足够的经济补偿”。对“体检结果有阴影，但暂时未达到职业病诊断标准的”的员工，乐华要求其“调整岗位后正常上班，公司组织每年体检。如员工强烈提出辞职，公司将依据《劳动法》相关规定，协商离职，并依据员工的工作年限，给予一定的离职补偿和一次性健康检查费”。具体标准是，离职补偿金从2008年算起，每满1年补1个月工资。一次性健康检查费也是每满1年补1个月平均工资，但最高不超过6个月。 

　　按照乐华后出台的赔付标准，一名在乐华工作12年的工人，未达到尘肺病标准，最后只能得到9个月的平均工资，不到3万块钱。显然，这与先前的高额赔偿金有“天渊之别”。这一度使得乐华事件愈演愈烈。

　　去年年底，在由镇、企两级工会共同监督的“企业职工职业病赔偿专项基金”成立，首期1500万元专款已缴存至基金账户。目前来看，乐华陶瓷在按照之后赔付标准，对工人负责到底，很多员工都得到了合理的赔偿。 

    美加华：走在风口浪尖上

　　同样是《南方都市报》，今年4月29日，佛山美加华陶瓷公司被爆出28名农民工肺部出现阴影，另有一人确诊为尘肺病二期。相比于佛山乐华陶瓷洁具有限公司大规模职业病公共卫生事件，“美加华”这一事件并不起眼，但美加华厂肺部检查有小阴影的工人索赔，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尴尬。 

　　相比于“乐华”早期的一次性高额赔付，“美加华”这么一个实力雄厚的企业，就肺部异常工人问题的解决却表现出了同行业没有过的强硬。

　　“在法律上，肺部有小阴影的没有索赔的依据。”公司总经办主任邓小华接受南都记者采访时表示，不管如何公司坚决不允许私了，“如果私了，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后患无穷”。

　　肺部异常需要复查的员工，邓小华称，为继续在公司做的员工，建立健康跟踪档案，组织好半年一次的市一级体检。如果员工不想做要离职，双方一起到劳动部门签订离职协议，复查的费用由公司承担；离职后如果不再从事接触粉尘类的作业，病情发展为尘肺病的，公司依法按照工伤待遇做出赔偿。

　　他们都在拿命换钱 

　　在尘肺病频繁爆发的背后是陶瓷企业和一线工人都在“拿命换钱”，不同的是，陶瓷企业是拿工人的命，而工人是拿自己的命。

　　百丽卫浴市场总监杨益告诉记者，尘肺病的爆发在一定程度上反映陶瓷行业的价值体系已经“生病”。对于国家来说，发展是第一位，对于企业来说，利润是摆在首位，打造无尘车间少则要花费上千万元，绝大多数企业是很难会为数十个工人投入这笔钱。

　　“这充分反映企业追逐利润的冒险心理，尽管尘肺病被揭露爆发后会面临高额的赔偿，但是这惩罚对企业来说，太轻。”杨益告诉记者，中国人多，生活成本高，作为工人，尽管隐性风险高，但在生活压力和高待遇面前，只能硬着头皮上。 

　　“在几十层高的楼房进行高空作业多危险，但还是有人做，为什么？因为每个人都需要物质保障，陶瓷工人也是如此。”杨益表示。

　　另据一行业资深人士表示，很多陶企会对一线工人定期进行体检，发现身体问题或隐瞒或以各式理由辞退，由于招工难，很多患病工人只是从这个企业流转到另一个企业，并没有治疗。现在一些企业安装吸尘设备或是让员工带口罩带面具工作等，只是治标不治本。

　　■链接

    佛山皓昕：国内最大的尘肺病事件

　　从2005年至今，佛山市皓昕金属首饰有限公司先后共检出尘肺病一期、二期及肺部小阴影人员超过500人，被誉为“国内最大的尘肺病事件”。从病情和补偿方式来看，这500多人总共分为五批：

　　第一批是2005年即检查出患尘肺病的工人，约80人，多位尘肺病一期，厂方按《广东省工伤保险条例》赔偿43个月工资，并给付额外的医疗补偿15万元。2005年到2008年3月之间查出的尘肺病人，部分也按这种方式获赔。

　　第二批是2005年即检查出尘肺病，但没有和厂方签一次性协议的，共4人。他们和厂方保留劳动关系，厂方按月发生活费给他们，8年之后，再一并谈赔偿问题。

　　第三批是2005年后至2008年3月检查出尘肺病但未解决的人和2008年3月以后检查出尘肺病的所有人，大约有100人。厂方按照法律规定赔了七级工伤的43个月工资，解除了劳动关系。

　　第四批是肺部检查出小阴影的人，有300人左右。他们已经和厂方解除了劳动关系。有的是被直接裁员，有的是因为种种原因主动离职，未能获得任何赔偿。

　　第五批是，肺部检查出小阴影，但还存在劳动关系的，有35人。其中一部分人现在还住在广东省职防院，目前还没有到赔偿阶段。

　　2011年1月12日，在佛山市相关政府部门监督下，皓昕公司与职业病人员代表进行协商，将职业病后续治疗基金提高至2000万元。

　　■声音

    》一线工人

　　健康比赚钱更重要陶瓷企业一线工人 曲晓东

　　我进入陶瓷行业已有8年，在现在的这家做浴室柜的企业也做了近4年。我明显感觉到现在陶瓷企业的用工环境越来越好。以前，不管是木工、油漆，还是喷房都集中在一起，灰尘满天飞，但现在都分离开了，加上一些防尘设备，如防尘口罩、防毒面具、排风机等，灰尘大大减少了。对于尘肺病，我有所耳闻，其他厂的一些同乡就是因为这个病离开工厂，回了老家。我也知道尘肺病对人体的危害很大，一旦染上很难治疗。在知道“乐华”200多名工人检测出肺部有阴影后，我很震惊，因为同为工友，他们的今天很有可能就是我们的明天。赚钱很重要，但我觉得健康更重要。

　　目前，企业都会组织我们3个月进行一次体检。我们工人一直都在为企业创造价值，如果将来这样的不幸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会严格按照法律规定，要求公司负责到底。（采写/付冬冬）

    潮安县某洁具公司注浆员工 黄先生

　　对于尘肺病，我们都不太清楚，我们在一起的老乡还没有出现过这种病。但我们在报纸上看过陶瓷企业员工患上尘肺病的报道，那些是大企业，他们的生产环境跟潮州这里的企业不一样。我们有些老乡也在佛山的大企业工作，他们比我们的收入稳定，但环境不好，都是在恒温的车间里干活，空气很闷也很干燥，工厂外面看起来整洁宽敞，但车间里就不行了。尘肺病人主要是做喷秞 这道工序的，有些人自己没有注意好，天气太热戴着口罩不舒服就没有戴口罩，长期不戴口罩工作，就很容易得尘肺病。

　　为预防尘肺病，我们厂里车间保持24小时通风，排风扇没有停过，夏天车间屋顶喷水进行降温，厨房每天煮了凉茶给大家喝。喷秞的员工工厂都规定要戴口罩，发现不戴口罩的，主管就要罚他们的款。喷秞 间现在设备也比以前先进了，喷出去没有粘在陶瓷器上的秞 进行抽气回收，经过过滤后还可以用。（采写/驻潮州通讯员刘继湘洪健靖）

　　》企业老板

　　高安产区职业病概率很低

　　江西省高安市仁牌陶瓷有限公司董事长 涂忠平

　　目前，高安建陶产区企业使用工艺及生产设备、工作环境还算比较好，员工得职业病的概率非常低。原因在于高安是个新产区，工厂都是近两三年新建的。而且在高安陶瓷基地投资建厂的企业大多数在其他地方有工厂，他们都有着多年从事陶瓷行业的经验，他们在建设新厂房的时候就会把对工厂长期发展带来隐患的工艺、设备、环境等进行改进。另外，当地政府对环保也比较重视，企业在环保方面都有不少的投入。

　　就我们公司而言，要求员工在上班期间戴口罩、加强车间清洁、配备相应的通风设备，将工作环境中的粉尘控制好。加上员工做好相应的防范，这样就可以防止职业病的发生。（采写/驻高安首席代表龙启斌）

    潮州还没有出现过尘肺病

　　潮安县古巷镇恒生卫浴厂长 袁桂全

　　我认为，工人的职业病应该分为思想上的职业病和身体上的职业病。思想上的职业病主要是指最近几年“用工荒”背景下产生的部分工人以工厂用工缺乏而要挟老板的现象。而且部分老板的恶性挖角更是助长了这个现象。

　　其次是身体上的职业病，目前最常见的陶瓷行业工人职业病就是腰肌劳损了，因为模具、马桶这些产品重量体积都不小，每天搬上搬下，经常性的弯腰劳作，对于工人的腰力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干个七八年的工人99%都有腰肌劳损病。

　　对于尘肺病，我在潮州十几年的生产管理经历中，还没有碰到过，这应该与潮州目前的发展阶段有关。生产模式落后于佛山等大城市，同时也没有大城市对企业有那么多的要求。另外一个原因在于潮州的工厂在排气通风上都非常注重，这一点与佛山企业有很大的不同。佛山企业在生产上基本都实现了机械化，工人在劳作的时候基本都必须在恒温39度的条件下，空气比较干燥，水分不足。像佛山这样的城市在排放上都要求很严格，因此，诸如喷釉这些工种产生的粉尘很难有效排放，室内环境粉尘量太大，加上高温，工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更容易得病。（采写/驻潮州通讯员刘继湘洪健靖）

　　》企业高管

　　尘肺病是陶瓷行业难以绕过的坎

　　澳斯曼洁具市场总监 陈健朝

　　陶瓷行业归根结底是个资源消耗型行业，和玻璃行业、家具行业、煤矿行业一样，尘肺病是一道难以绕过的坎。一个企业有没有把一线员工的身体健康放在心上，直接反映了这个企业有没有社会责任感和使命感。乐华事件应该让更多的陶企警醒，而不是继续视而不见。

　　我们的企业为此做了以下几个方面的工作：一是投入大量资金进行生产环境的改善，安装吸尘设备，提高空气质量，进行标准化作业；二是人事部、管理部严格管理，要求工人上班戴口罩，实行5小时换班制，并定期换岗等；三是组织工人半年进行一次体检，并进行职业病防治等课程的培训与教育。

　　目前，我们的一线工人暂未发现尘肺病案例。我们将一如既往关注每个员工的身体健康，如出现问题，一定负责到底。（付冬冬）

    企业要善于变废为宝

　　佛山新乐卫浴有限公司销售总监 徐建中

　　我曾经去过西班牙、意大利等陶瓷强国，他们在环保的工作上做得非常好，我在巴塞罗那的一家卫浴厂看到，他们的工业废水经过处理和过滤后，工业废水能循环再用，可以用来浇花洗菜。而在国内粉尘较大的注浆车间在国外难觅踪影，他们的车间机械上一尘不染。原来他们在生产过程已经吸收车间中大量的粉尘，然后把这些粉尘加工成固体物和建筑材料，重新应用在建筑上。这种借助先进的环保技术把废气废水变废为宝，让环保事业转变成企业另一利润增长点，而不是一味地把环保事业当作企业最大的负担，这样才能驱动更多的企业重视车间环境，车间职工才能真正拥有良好的工作环境。（钟坚）

    企业需提高社会责任感

　　卡比奥卫浴销售总监 朱壮冲

　　企业一味地追求利益，而工人的工作环境，生活环境却一直没有受到重视。这样，职业病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预防职业病，一是从企业做起，营造一个好的工作环境，政府要成立专门的监管部门，加强对企业生产环境建设的专项整治；二是政府相关部门要对社会企业家、工人加强职业病防治的宣传，让工人在遇到问题时，知道如何去解决，让企业家从根本上提高企业的社会责任感，而不是一味地追求利润。（文观旺）

    编后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发展产业就是要提高国民经济水平。现代陶瓷卫浴行业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绩，陶瓷产区遍地开花，行业品牌随处可见。但近些年职业病的爆发也让行业人士担忧不已，无论企业老板，还是一般管理者，又或一线工人，都慨叹：赚钱虽然很重要，但健康的身体更加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