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景德镇如今的主流陶瓷艺术，依然还停留在花瓶和瓷板的绘画上面，而题材也基本上保持着过去的传统，或花鸟虫鱼山水侍女，或富贵神仙吉祥如意，少有跳脱和出位者———一句话，还仅仅是基于平面的艺术。

　　当然，在雕塑陶瓷厂的展厅，我们也看到了气势恢宏的水浒108将系列，这可是不折不扣的雕塑造型，人物神情各异、表情细腻。“这是原先国营厂的时候，举全厂之力，汇集了50多名陶艺家，耗时近2年而成。”随着巅峰岁月已成过往，如此盛况估计再难重现。更多的陶瓷雕塑，还尘封在库房里，无暇整理。

　　就我所知，景德镇以雕塑而著称的大师，似乎仅有刘远长一人。去大师的工作室拜会，未有缘分一见，唯有满室造型各异的艺术品，静默无声有如园中的桂花暗香浮动。如此古意盎然的环境，教人悄然离尘，我无法揣度刘大师的心境，但若是我，或许会更羡慕如今石湾的陶艺雕塑环境罢。

　　这样的比较，或许并不恰当，盖因景德镇的陶瓷，本就是以釉面和绘画取胜，其他方面并非是她的强项。然而，以景德镇千年不坠的盛名而言，想必每个人都会有将其神化的一面，直到亲身所见，反差之下难免有些微微的失落。

　　此次景德镇之行，多谢江西省陶瓷工业总公司的盛情，赠我一件九龙公道杯。此物传说中乃是明太祖朱元璋命景德镇御器厂，巧妙地利用虹吸现象而制成的一件集工艺性、知识性、趣味性和审美性于一器、欣赏与收藏并重的特色瓷。并以此寓意来表达中国人传统哲学的“谦受益，满招损”思想，实属不可多得的珍品。

　　“这项技艺，原本失传已久，后面我们多方研制，终于成功仿制出来。由于工艺复杂，成品率非常低，所以也很难量产。”

　　我们大都熟悉买椟还珠的故事，过去常用这个故事来比喻人不识货。但从今天的商业环境看来，我们更应当从重视包装，重视传播来分析这个案例。现在的消费者，重视的不仅是商品的产品功能，更重视一种体验式消费，讲究整个商品的系统适配性。

　　就以九龙公道杯而言，最开始我是根本没有留意到它的———和它陈列在一起的瓷器委实太多，小到陶瓷饰品挂件，大到园林水缸，一同摆放在大厅之中。发现它也属于偶然，从一册产品图集中，信手翻阅而得之，经过询问才恍然知悉原来有如此传奇般的故事。

　　回到家中，再次把玩时，我不禁想，这么好的产品，应当如何包装?如果把龙的造型做得更威武动感，绘画做得更细腻鲜活，瓷胚做得更圆润致密，包装盒做得更美轮美奂，是否会更好?在展厅陈设时，给予它专门而突出的位置，辅助以聚焦的灯光，多媒体的解说，包括成品的横切侧面，是否更能让参观者与购买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种成功的尝试正在增多，法蓝瓷兴起后，欧神诺投资的“当代官窑”，在明清园设置了一个“瓷道馆”，就令我眼前一亮。这个根据明清民居改造而成的展馆，对于空间的全新运用颇具匠心，无论是红砖搭就的窑口模型，还是精心设计的灯光体系，加上详实生动的图文展示，都可以将你带回到那个官窑辉煌的年代。

　　另一个值得一提的案例是“三宝村”。这个原本地处非常偏僻的改造民居，已经成了一个陶艺交流、展览、创作的胜地，几栋木制的、泥胚制的农村老房子在经过全新改建后，每个角落都焕发着吸引人的魅力。这里不但是爱陶者的天地，甚至也成了美食者啸聚山林的首选。

　　“景德镇是一个藏富于民的地方”，很多人都这样和我说起。而在我看来，这正是景德镇幸运和不幸的根源所在。建筑卫生陶瓷与陶艺雕塑这块，佛山已经是当之无愧的老大;日用瓷方面，潮州早已异军突起;而早先全球瞩目的英国威廉王子大婚，所用的瓷器也是选择了在唐山定制;湖南醴陵更是宣称自己在釉下彩方面已经独步江湖，其定制酒瓶业也是一派兴旺繁荣景象;就连浙江宜兴，仅仅凭借紫砂壶所形成的产业链，也足以让人眼红。

　　景德镇，怎么了?

　　“景德镇不应该把所有的关注度都放在力推大师上面。”有业内人士早就一针见血的指出。盛世兴收藏，而不同级别大师的评定，也就成了一道价格的标尺。“现在很多大师，白天在研究所上班，反正每个月按量给政府交一定数量的作品就是，慢悠悠地画。而晚上下班之后，就专心地画自己私下卖向市场的。名气大的，甚至会找徒弟代工，或者制出模型后批量制造。”有熟悉内情的人这样介绍道。

　　由于市场的简单追捧，无论是功成名就的大师也好，还是初入行业的学徒也好，基本上都是沿袭过去的题材和技法，不再去追求创新。但，如今的居室空间早已变化，人们的审美情趣也在更替之中，景德镇的大量作品，开始显得和新的住宅文化格格不入。

　　在英国瓷都斯托克的陶瓷博物馆参观时，我感受最深的是，就陶瓷作品而言，比制作者更突出的是品牌。每个厂牌的风格都是非常鲜明的，产品自成体系，和别家完全不同，你绝对不会将之混为一谈。

　　“艺术品和工艺品应该有着严格的分界线，艺术品应该每件都是独一无二的，而只要是批量制作的，都应当视为工艺品。”事实上，这种概念上的不清晰，不但景德镇有，在其他陶瓷艺术产区也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而在景德镇，由于陶瓷大师们所获得的超高声誉和巨大财富，并未能对于产业链，对于城市形成反哺，因而也就形成了更大的质疑。（文/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