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的准备阶段过后，从2007年开始，南庄的政府部门、陶瓷企业都进入了忙碌的角色：推进清洁生产、治理喷雾塔、陶瓷废浆循环回收处理，等等。这期间，有兴奋、有憧憬、有疼痛、有期待、有忧思。南庄这次对辖区内陶瓷企业的整治工作，其决心之大、范围之广、力度之大，放眼全国陶瓷产区，都是极为罕见。

     于是，有钦佩、有支持，也有议论与疑惑。但一个共识是，南庄对辖区内陶瓷企业进行如此大规模的整治工作，无疑是一种非常之举。

　 经历了近三年的大整治，时至今日，南庄的陶瓷企业由鼎盛时期的75家减至目前的13家。对于这种情况，业内的说法不一。有人认为，这样会冲淡“中国建陶第一镇”的“威名”，使“建陶第一镇”名号空壳化；也有的说法认为，大整治让南庄经历了脱胎换骨般的阵痛，使南庄经济实现了由陶瓷产业的单一化向产业结构多元化发展的转型，大整治为南庄经济发展腾出了更大的空间。
　　
    昔日南庄

　　佛山南庄，享有“中国建陶第一镇”之称。在76.7平方公里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密布着75家陶瓷生产企业、400多条生产线，陶瓷年产量超过6亿平方米，占全国1/4。陶瓷产业毫无疑问是南庄的支柱产业。依托建陶产业，南庄经济突飞猛进，综合实力位列佛山之首。2006年，南庄镇陶瓷企业产值近100亿，占南庄镇工业总产值的50%。

　　然而，在这些激动人心的数字背后，掩藏的却是严重的环境污染。

     2月27日上午，南庄吉利工业区。一位姓宋的居民向记者描述了一副当时的图景：三年前的南庄，从南庄大道一路望去，看到的是烟囱林立、喷雾塔里冒出的滚滚浓烟和刺鼻的陶瓷废气；每天傍晚，总会有一辆辆洒水车沿着公路轰鸣驶去，对着路边的花草树木一阵狂喷，把被粉尘染成黑色的各种植物的叶子冲洗一新；一些离陶瓷厂比较近的房屋，平时特别是晴天都不敢打开窗户，陶瓷厂内的粉尘飘到厂外，村民房子的墙壁上都会被粉尘覆盖，就连放在窗外和阳台的上的绿色植物也全部是灰尘，居民们洗好的衣服都只能挂在房间里，不敢晾在外面。

　　在此工作了近5年的周先生回忆起几年前的南庄，也给出了几个字的概括：环境太脏、太乱、太恶劣。周先生说，“那时候南庄空气污染太严重了，几年前这里的房价还不算高，不过我从没想到过在此买房子，原因是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前两年没有私家车，骑自行车上下班，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洗脸。”

    一位业内的资深人士也坦承，造成南庄当时环境污染如此严重的局面主要是来自两个方面的原因，第一个是来自汽车尾气排放的污染；第二个就是来自陶瓷企业的“三废”污染。而在当时，一些陶瓷企业的环保意识较差，存在着让治污设备闲置，甚至“睡大觉”的情况，使得大量的污染物畅通无阻地排入到大气和水体中。

　　该人士介绍，当时有一些企业的脱硫装置竟然闲置着，不但氨水的导入管是关闭的，而且开关处堆积了很厚的一层灰土。这说明企业在烟气处理中并没有采取脱硫工序。而脱硫装置是喷雾塔治理设置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通过氨水的酸碱中和作用清除陶瓷烟气中的二氧化硫。若该设施停用，就会导致大量的二氧化硫直接排入大气中。”

　　有业内人士计测算过这样的数据：陶瓷厂每条窑一天少则使用五六吨重油，多则八九吨甚至十几吨，而燃烧1吨重油将产生20公斤二氧化硫。换言之，一家陶瓷厂每天至少能产生100公斤的二氧化硫，如果陶瓷厂忽视二氧化硫的治理，将对大气和环境造成巨大的危害。

    这样的情况在整治前的南庄不在少数。不但如此，当时一些陶瓷企业由于不愿意在环保方面多作投资，一些污水池的设计和施工也未达标，其排污治污效率并不明显。

    环境污染不仅影响了南庄居民的日常生活，还直接降低了投资者的兴趣，影响了南庄的招商引资工作。坊间曾流传过这样一个故事：湖南一家酒店投资公司曾有意进入南庄，最终因为环境问题终止了投资计划。

　　而对于南庄环境污染的的“口诛笔伐”，也时常见诸于各大媒体的醒目位置。当时有境外媒体甚至称，以陶瓷为主要支柱产业的南庄，已经成为珠三角污染最严重的源头，严重危害了当地居民的身体健康。“脏”、“乱”等字眼俨然成为南庄的代名词，这使“中国建陶第一镇”陷入尴尬。

      在这种情况下，随着2006年佛山创模和珠江治污工程的启动，南庄环境治理正式列入佛山市政府工作重点。

    其实，在整治之初就有人算过这样一笔账：大量陶瓷企业的关迁，将会使南庄失去超过75亿元的工业产值、损失超过1亿元的税收。这也曾经引起很多人的质疑：其是否属于突击冒进？是否是科学决策？

   另外，大规模的整治，使集企业利益与公众利益、长远利益与短期利益以及政府意志与个人意愿等诸多因素纠结于一体，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产生误解甚至矛盾。南庄的整治工作也曾引起了许多人的担心：它能否顺利进行？能否在整治过程中赢得企业老板的理解与支持？

    作为这次整治工程的具体执行者，南庄镇政府是怎样坚定了整治的决心？

　3月2日下午，记者走进南庄镇人民政府镇长高成建的办公室。

　“当时南庄镇的陶瓷企业虽然很多，但是多而不强。而且大部分陶瓷企业规模小、设备老化、资源利用率底、环境污染严重，这与南庄城市化的各项工作要求相距甚远，且有违群众对优质生活环境的迫切需求，调整、提升陶瓷产业已成为全镇上下的一致共识。”高成建说，在市、区领导的重视之下，整个佛山都在对陶瓷产业进行优化升级、关停整治工作，作为建陶重镇的南庄，首当其冲。

　　然而，开展整治工作并不是说南庄镇不再需要陶瓷企业。按照《南庄镇陶瓷产业专项整治工作实施细则》，整治的目的不是简单的“关停”陶企，而是转移淘汰落后生产环节，赶走污染，同时保留少数效益高，又符合清洁生产和环保要求的品牌企业，发展高端陶瓷制造业，壮大以陶瓷会展、商贸物流、技术和企业总部为代表的陶瓷现代服务业，做强、做精、做大“建陶第一镇”。

　　为了确保整治工作的顺利进行，南庄镇政府酝酿了“三架马车计划”，整治工作分阶段进行。

     一、逐步关停、优化提升
     根据各陶瓷企业的实际情况，2007年年底，南庄首先关停了16家陶瓷企业，取得了第一阶段的重大胜利。随之，2008年上半年，南庄再次陆续关停19家陶瓷企业。截止到目前，南庄镇辖区内的75家陶瓷企业经过大规模关停整治转移提升工作，已经剩下了13家全部通过了广东省清洁生产审核的陶瓷企业。

　　在此过程中，南庄镇将一些实力比较雄厚、又符合清洁生产和环保要求的企业，纳入优化提升计划之内，并且根据这些企业的不同情况，实施分类指导，协调发展。2008年，南庄镇原有强辉、能强、金舵、溶洲二厂等4家陶瓷企业通过广东省清洁生产企业验收，通过一系列的清洁生产改造措施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提升；同年4月，双喜厂通过了清洁生产审核验收；6月底，萨米特、冠珠、居之美和维尔达4家陶瓷厂也通过了审核验收。

   “一些关停的企业，大部分都是承包或者租赁别人的生产线、厂房，在投入上根本不够，即使通过整改也不可能达标，所以必须关迁。”高成建告诉记者，这些企业被关闭后，由镇政府出面引导他们寻找出路，并且妥善协调企业老板与企业所在的村集体之间的债务关系，对于因陶瓷企业被关闭而失业的2.5万从业人员，也在镇政府的协调下得到了妥善的安顿。

    二、引导陶企生产线外迁

　　在整治工作中，南庄镇出台了产业调整鼓励政策，引导陶瓷企业有选择性地进行生产基地向其他省市迁移，寻找更加适合生存的“水土”。

　   高成建介绍，从2001年开始，南庄镇政府就开始主动牵头，积极引导陶瓷企业生产基地外迁。南庄辖区内有实力的企业，如新中源、新明珠等企业当就已经在广东省内的清远、肇庆、河源、四会以及省外的湖南、江西等地大规模投资兴建陶瓷厂。

     新一轮整治开始之后，2007年上半年，南庄镇政府再次“做媒”，邀请了全国十多个陶瓷产区的政府领导来到南庄，而镇政府也组织了100多家市内外的陶瓷企业，实行产区和企业的现场对接，为陶瓷企业找到了合适的“婆家”。这些企业迅速向江西宜春、高安、景德镇以及湖南衡阳、岳阳、湖北当阳、内蒙古鄂尔多斯等省区转移。

　　据不完全统计，截止到目前，由南庄陶瓷企业老板在全国各地投资建厂100多家，投资额累计超过200亿元，工业产值超过400亿元。

    三、引导陶瓷产业转型

　　大量的陶瓷企业被关闭或者外迁，为南庄镇的产业结构调整转型腾出大量土地资源空间，这些也成为南庄陶瓷产业转型强有力的硬件保障。据统计，截止到2009年底，南庄已关停的陶瓷厂占地总面积达4000多亩，总资产规模超过40亿元。

　　继大规模的关闭之后，紧接着是更大的招商动作。一部分被关闭的中小陶瓷厂在镇政府的引导下，转型其他行业，积极引入高附加值、无污染的新型产业及符合城市发展需要的项目。

　　在搬迁、关停前，南庄镇政府便对这些企业进行全面分析，根据不同土地和厂房的特点，按照宜商则商，宜居则居的原则进行全新规划。位于一环路与南庄大道交界处的罗南集团旗下多家陶瓷厂转移后，建设起了商业地产项目海盛东方城；溶洲村的陶瓷厂转移后，规划建设商铺、酒店服务业等；东村、上元的陶瓷厂转移后，规划建设为高档的陶瓷配件市场、饮食城、房地产等；南庄村的陶瓷企业关停后，引进了大型的房地产项目港宏世家等。

　　正如南庄镇的一位官员所说，调整产业不是为了一个“关”字，而是期望腾笼换个“靓鸟”进来，发展符合长远规划要求的高端产业。

    经过大整治和产业调整后，南庄镇实现了由过去单一建陶生产逐步形成多种形态并存的局面。而且2009年，南庄镇实现了陶瓷工业总产值118亿元，比整治前的2006年还略有提高。

    “经过整治之后，虽然关闭转移了62家企业，但是通过企业转型、大力发展陶瓷加工、展览贸易、信息服务等无污染或者污染小的产业，足以弥补因关闭、转移带来的损失。更何况保留下来的13家企业，无论是从规模、设备、生产力、品牌效益等指标看，都比原来更大、更强。所以目前的13家陶瓷企业的工业总产值不但不会比原来降低，相反会提高，我们预计今年的增幅会更大。”高成建对记者说。

　　记者发现，在经历整治的“阵痛”后，这些被保留下来的陶瓷企业负责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南庄镇政府对陶瓷产业的整治其实是一次发展的机遇。企业要做大做强，必须在生产管理上注重环保因素，这虽然需要资金投入，导致生产成本的上升。不过对于企业而言，对环保的投入肯定有回报，首先是拓宽了产品的销售通道，而环保生产让整个企业形象得到提升，在消费市场赢得口碑，这个无形的回报更难计算。

   “企业的生存法则就是为了利润，通过环保生产的投入，其实也是通过迂回的道路，更好地实现利润目标，并扶植企业长远发展。”一家企业的负责人如此说道。

      3月3日上午，南庄堤田工业园，某陶瓷企业生产基地。记者看到，花园式的厂区，整洁的生产车间，煤气站的废水池里游逸着活泼的金鱼。一名刚从生产线上走下来的工人对记者说，现在的工作环境好了，他开始计划在这家企业长期工作。

      该企业的一位负责人向记者介绍，在南庄镇政府的整治中，企业几乎从生产的每一个环节都进行了节能减排处理。这位负责人介绍说，通过把窑尾废气、干燥尾气、喷雾塔废气集中脱硫、除尘处理，除尘效率可以达到98.2%，脱硫效率达到80%。而在废水处理方面，企业将生产过程中所产生的废水经过处理后全部回用。

    从“被环保”到“主动重视环保”，源于企业对政府要求的认识。

“现在政府对环境质量考核标准越来越高，如果我们做陶瓷的不做好环保工作，迟早与地方发展相冲突，所以我们要在这里生存发展，必须首先做好环保工作。”这位负责人说。

    另外，该负责人还透露，其实治污设施运行成本并不高，而且也能给企业带来经济效益。废水和废气治理后的产物（水和废渣）都能重新投入使用，变废为宝，既避免了污染，又降低了生产成本，实现了循环再利用。

     记者手记：

    南庄之变

　　资料显示，环保部门2008年年底对南庄镇空气质量监测结果为：空气中二氧化硫日平均浓度下降66%，二氧化氮日平均浓度下降56%，可吸入颗粒物下降47.1%，空气质量明显改善。

　 从南庄开始大规模陶瓷产业整治、提升以来来，这组数据彰显了产业整治和升级的必要性。虽然我们很难计算出南庄到底拆除了多少根陶瓷厂的烟囱，但现在从石南大桥上一眼望去，当年到处林立的大烟囱已经不见。“南庄的蓝天白云多了”，采访中，记者听到了不少南庄市民发出这样的心声。

     而事实上，这些变化和我们所见到的基本相同。同时，南庄的陶瓷产业在经历空前力度和范围的整治之后，实现了整合、优化、提升的预期目标。

　　南庄镇人民政府镇长高城建也表示，南庄今后的发展将走大产业、大商住、融入大城市的发展道路，走一条创新型水乡生态的城市发展道路。

    而南庄的“大产业”，仍然是以陶瓷为支柱产业，在整治、调整中，做得更大、更精、更强。

　　华夏陶瓷博览城、瓷海国际和中国陶瓷产业总部基地内，陶瓷企业总部聚集，一批批新型建陶产品通过这些“大脑”研发生产，然后销往全国乃至全球。在这三大基地内，共进驻陶瓷营销中心1027家，属于总部的127家。按照高成建的设想，南庄在未来将成为中国陶瓷行业集陶瓷研发、总部、机械制造和后端的物流、展贸、配套服务为一体的基地，南庄将为中国的陶瓷行业提供科研、信息、展销、贸易、出口等一系列服务。未来五年之内，中国的建陶产品中，“南庄制造”将会占到50%—60%。

       在陶瓷业整治取得显著成效之后，南庄开始了“打造生态南庄”工程。高成建说，南庄今后将会把产业优化提升和创新生态城市建设有机结合，达到企业、产业、创新生态城市的和谐发展，实现“江南有周庄，岭南有南庄”的美好蓝图。

      而这些，正在慢慢地实现。

　　季华西路上，南庄镇生态发展的龙头项目南庄生态休闲区中心湖已正式开始蓄水，主干路网基本成型，绿化改造提升工程也基本完工，动漫产业城、生态休闲酒店、体育休闲训练基地等项目已经启动建设。这个生态休闲区总规划面积近10平方公里，定位为具有岭南水乡特色的旅游休闲度假基地和体育运动训练基地，预计基础设施投入17亿元。南庄生态休闲区是禅城区2009年的十大重点工程之一，被佛山市领导誉为“南庄告别污染的宣言”。

　　吉利河两岸也已是另一番景象。吉利河与顺德水道交汇处，“万科城”临江而立，往城区延伸；“帝景蓝湾”在古老的河边集市旁。吉利河北岸、南庄大道千亩居住和商业项目已经动工。而在2005年之前，南庄镇还没有一间房地产公司愿意前来。

     从建陶业制造重镇到生态宜居新城，新的产业形态、新的生态环境乃至新的城市发展路径，这些都让人对南庄刮目相看。

　　昔日以陶瓷产业为傲的南庄，未来将会以碧水蓝天的优美生态环境倍感骄傲。陶瓷产业也将因为持续的提升、优化而更具竞争力。（周建盛）